春秋时期战场上的贵族风范
不辱不伤敌国君侯
鲁成公十六年(公元前576年),郑晋两国征战。晋国大夫韩厥率领下军,大夫郤至佐领新军。韩厥乘坐战车追击郑伯。为他驾车的御者杜溷罗说:“快追,郑伯的御者已经吓得心慌意乱,左顾右盼,注意力不在驾马车上,我们完全可以追得上。”
韩厥说:“不能再羞辱郑伯了。”于是就停止了追逐。《司马法‧仁本》说:“古者逐奔不过百步。”古代追击敌军不超过一百步,是为军礼,古人打仗也很能克制自己。按照当时的礼义,追敌军只追一百步,超过这个范围,就属于非礼了。
此时郤至(又称温至)也赶到了,见郑伯在逃,就去追击。他的车右茀翰胡说:“我们另派一辆轻车,从小道追击。我直接追上他的战车,把他俘虏下来吧。”
郤至说:“伤害国家的君王,我们要受到刑罚处置的。”于是就停止了追击。
楚王遣使问候敌军军士
郤至与楚国作战时,曾三次碰到楚共王的亲军。在战场上,郤至见到楚共王时,一定要跳下战车,脱下头盔,向前快走几步,以表示对楚王的尊敬。
楚共王派使者工尹襄送上一张弓去问候,并传话说:“刚才战事激烈,有一位军士身穿浅红色革皮军衣,每次见到我,他都会快步致敬,可真是一位君子!他没有受伤吧?”
郤至见到楚王的使者,脱下头盔接受了楚王的问候,说:“我是晋王的外臣郤至,今天跟随我国主君作战,托君王的荫福披甲作战,不敢拜受楚王的好意。谨向楚王呈报在下没有受伤,感谢楚王的问候。现在战事正在进行,我只能向您行军礼致敬。”郤至三次向使者恭敬地行礼后,才退回到阵营中。
楚军追击 教晋军逃奔
鲁宣公十二年(公元前597年),晋楚两国在邲地(今河南郑州北方)开战,史称“邲之战”,又称“两棠之役”。当时晋军战败,溃不成军,只得匆忙逃跑。
在逃跑过程中,一辆晋军的战车陷进泥坑里,驭手鞭打马,但车子也无法前进。在后追击的楚军,教晋军抽出车前的横木。晋军照做,但车刚走了几步,又不动了;楚军又教他们,要先拔掉大旗,扔掉车辕上的横木。晋军照着楚军说的做,终于从泥坑脱逃了出去。
楚军还照样在后面追,但是追到差不多一百步,也就停止了,因为再追就属于“非礼”了。逃跑的晋军士兵在战车上,回头对后面的楚军调侃道:“我们晋国打的败仗不多,没有你们大国(楚国)的逃跑经验多。”
以现代的角度领略古代战场,这一幕既风趣,又令后世感到震惊。逃跑者和追击者之间,不像敌我,倒像友人。那时的人们对自我的约束,体现在战场上,引发这样的趣闻。
战场上射君子 非礼
鲁成公二年(公元前590年)六月,齐国讨伐鲁、卫二国。晋国大夫韩厥、郤克率领晋军八百乘战车,援助鲁、卫。战前,韩厥梦见他的父亲说:“打仗时,要避开左右!”
当时打仗,通常一辆战车三个位置(也有四位的),分别为车左、车右和御者。车左甲士持弓箭,负责射箭,是一车之长,又称甲首。车右甲士持戈或矛,负责刺击,还要为战车排除障碍,又称参乘。御者居中,负责驾驭马车。韩父托梦让他的儿子打仗时,避开左右的位置。
第二天开战之前,韩厥就站在中间位置,负责驾驶兵车。齐侯(齐顷公)的护卫邴夏看见韩厥,说:“射驾车之人,他是一个君子。”齐侯说:“既然是君子,还要射他,那是非礼啊。”于是下令只射韩厥左右两边的甲士。射车左,车左甲首中箭掉下了车。又射右边,车右的参乘也中箭倒在了车里。
晋军将军綦毋张的战车坏了,看到韩厥的战车空着,就请求上他的车。上车之后,无论他站在左边还是右边,韩厥都用手肘轻推他,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,以便保护他。
臣子有忠义 被俘获赦免
逢丑父见阵势不佳,便和齐侯换了衣服和位子。快到华泉时,旁边的两匹马被树木挡住了,战车不能前进,逢丑父也被困在了车上。这时,一条蛇从车底下钻上来,逢丑父用手臂挥打,被蛇咬伤了。伤了手臂推不了车,齐侯正准备下车藏起来,被韩厥追上了。
韩厥挽好缰绳,站在假齐侯(逢丑父)面前一拜再拜,捧上一只酒杯,加上一块玉璧,进献齐侯,请他一起去晋军大营。这时逢丑父假扮的齐侯,命令真齐侯下车取水,让他趁机逃脱。郑周父赶了副车,宛茷作车右,载着齐侯逃走了,避免了被俘的命运。
春秋,蟠虺纹鼎。(公有领域)
韩厥将假齐侯(逢丑父)送回大营。晋帅郤克曾出使齐国,见过齐顷公。他一见逢丑父,就知他不是齐侯,就想杀了他。逢丑父大呼,为自己申辩:“臣子代君主赴难,至今还没有这样的人。我是第一个,反而要被你杀害。”
郤克虽怒火中烧,但他终究是一位冷静理智的君子,能够听得进他人的建议,哪怕是敌军的申辩。于是郤克说:“他甘愿代国君赴死,杀了不吉利。我赦免他,以勉励那些事君以忠的人。”于是释放了逢丑父。
齐侯奔敌营救人 反被护送
齐侯逃脱之后,为了找到逢丑父,三次赶入晋军中,但都被赶了出来。又每每独自离开齐兵,冲进狄人的军队中,狄军士兵反而抽出戈和盾来保护他。齐侯进入卫国的军队中寻找,卫军也没有伤害他。
卫军和狄军当时都是晋国的盟军,在战场上算是齐侯的敌方。但因齐顷公敢于到敌营中寻找自己的臣下,卫军和狄军反而很敬重齐侯,没有伤害他。在古代战场,这些贵族遵循的礼义,远远超出今人的想像。
(据《左传》)